肖望懵懵懂懂的起身,跟着快步跑了出去。
刚打开房门,便听见楼梯口传来阵阵嘈杂的声音。
肖望想要说些什么,还没来记得开口,便被拉入了这一片嘈杂之中。
他只能跟着大家一起快步下楼,跑到小区的空旷之处。
刚刚站定,便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叫他,“肖望!”他不用看,也知道是江远芳。
江远芳跑了过来,拉住肖望的胳膊,“肖望,我都快要吓死了。要不是我妈及时叫醒了我,恐怕我就要见不到你了。”她说地急切,眼中的泪也溢满了,几颗豆大的泪珠挂在了长长的睫毛上,有一颗掉了下来,落在她的面颊上,在夜色中闪着光。
肖望看着她,心中一软,伸手轻轻碰了碰那颗泪珠,轻轻摸去了。
站在一旁的肖春楼清了清嗓子。
肖望急忙把手从江远芳的脸颊上拿开。
“肖叔叔,你没事吧?”江远芳问肖春楼,眼睛却片刻也没有离开肖望。
“没事,没事,你爸妈都下来了吧?”
“嗯,他们都跑下来了。”江远芳一边说,一边拉紧了肖望,“现在不是夏天?怎么会这么冷。”
肖望低头笑了笑,没有说话。
江远芳把头靠在肖望的肩膀上,吸了吸鼻子,“我真的很奇怪,大夏天的,别的男人身上总是一股臭汗味,怎么你身上老是香香的。”她说着把下巴垫在肖望的肩膀上,笑着问,“你说实话,你是不是偷偷喷了香水?”
“我都给你说了多少次了,我没喷过那东西。”
“那你岂不是跟古代的香妃一样,自带体香?”
肖望抬起修长的手指,揉了下鼻子,没说话。
等喧闹声渐渐沉寂下来时,大家的恐惧也慢慢的消散了。站了很久的人群,又因为疲倦抱怨了起来。
嘈嘈切切的声音又蔓延开来。
有些人开始席地而坐,还有个别胆子大的,走向楼洞,想要回家。
肖春楼也坐了下来。
江远芳拉了拉肖望,“我们也坐下来吧?好累。”
肖望看了看地面,犹豫着说,“这么脏。”
“哎呀,衣服可以再洗啊。大不了,扔了嘛。”她说着拉肖望坐了下来。
江远芳靠在肖望的背上,打了个哈欠,“好困啊,明天不知道还要不要上学。”
肖望没说话。
“幸好时有鹤没在家,不然我们就不能这么清清静静的坐着了。”
肖望笑了笑。
“肖望,我今天虽然很害怕,可是心里又觉得很开心,你知道为什么嘛……”江远芳的声音慢慢的小了下去。
肖望也闭上了眼睛。
等他们醒来的时候,大家几乎已经走光了。只剩下三三两两的人还睡在晨曦中。
“你爸妈走的时候也没叫你。”肖望打了个哈欠,说。
江远芳粲然一笑,“你爸爸不也是没叫你。”她说着,拿出手机,看了看班群,“群里好安静啊,看来今天还是得去上学。”
“赶紧回家洗漱了。”肖望说着起身。
江远芳用手撑地,想要站起来,却突然“哎呦”一声,扶住了肖望。
肖望急忙拉住她,“怎么了?”
“腿麻了。”江远芳拍着大腿,撅着嘴巴说。
肖望扶着江远芳,“我扶着你,慢慢走,一会就好了。”
这突如其来的62级地震,除了震塌了郊区的一些破旧的老房子之外,并没有给岑溪这座城市带来很大的影响,但是却震乱了肖望的人生。
地震后的第三天,在一个安静的傍晚,陈舒窈突然到访。
肖望回到家,看到坐在客厅的陈舒窈。
陈舒窈站了起来,抬了抬双臂,脸上堆满了笑容,“肖望。”
肖望本来不想理她,但是却还是习惯性的叫了声“妈”。
陈舒窈笑笑,想要再多说几句时,肖望却径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。
肖望关上门,靠在门上,片刻之后,客厅里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争执。
他走到书桌前,把书包放下,拿起耳机带上,从书包里胡乱拿出一本练习题,做了起来。
等肖望再出来的时候,陈舒窈已经走了。
吃晚饭的时候,肖春楼几次看着肖望,欲言又止。
而肖望每次见到陈舒窈之后,心情总会闷闷的。
虽然他父母离婚的时间也不过短短的几个月,但是他的心境却跟开始得知父母要离婚的消息时大有不同。那时候的他,多的是震惊,不解,和不能原谅。现在,他见到陈舒窈,却只是难过。他总觉得,如果不是妈妈的一时冲动,他现在还有一个幸福的家庭。即使,他的妈妈并没有那么爱他。
时有鹤突然在秋天回来了。
他一回来,就打电话给肖望,“今天放学后,你和远芳不要回家吃饭,我请你们。”
放学后,肖望和江远芳来到跟时有鹤约定的餐厅。
“时有鹤,你在法国吃胖了啊。”江远芳一见到时有鹤便笑嚷着说。
“你注意点,我是你哥,叫哥。”时有鹤笑着怪嗔道。
“哥。”肖望坐下后,乖乖的叫了一声。
时有鹤拍拍肖望的肩膀,“欸,”他说着看着江远芳,“看看人家肖望,就是比你懂事。”
三个人开始嘁嘁喳喳的瞎聊。一时说起小时候的事,时有鹤便说:“我要不是因为爸妈在国外,我打小住在奶奶家,也没机会天天去你家蹭饭吃。”他说着,夹起一块老虎斑鱼肚子上的肉,放在嘴巴里咀嚼了两下,“这道清蒸鱼比你妈做的可差远了,你妈做的……”他还没说完,江远芳用脚踩了一下他的脚面。
“啊!”时有鹤痛的大叫,“你这个死丫头,你踩我干什么?”
江远芳瞪了时有鹤一眼,又对肖望尴尬的笑笑。
“没关系,他也不知道我爸妈离婚了。”肖望笑了笑,说。
“我知道啊,这丫头早就告诉我了。”时有鹤喝了一口柠檬茶,“不过,我觉得这也没什么。即使他们的关系改变了,但是你们之间的关系是不会改变的嘛。”
肖望咬住吸管,喝着可乐,没说话。
江远芳看了看他,急忙岔开了话题。
等他们从餐厅出来,天色已经黑了。
时有鹤墨蓝色的夜空,对江远芳说:“你先回家,我跟肖望还有事。”
“你们能有什么事?我不管,我也要去。”江远芳不悦的说。
时有鹤推了她一下,“去去去,赶紧回家,你妈等着你呢。”
江远芳虽然心中不乐意,但是从小到大她也不敢忤逆这个表哥,只能一步三回头的朝家走去。
等江远芳走远了,时有鹤才转头看着肖望,“你跟我这个表妹,到底怎么样?有戏没?”
肖望笑笑,“你这问的什么话?”
“什么话?正经话!”时有鹤一脸正色的看着肖望。
肖望见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,便收敛了神色,“我们还小呢,等考上大学再说吧。”
“考上大学?只怕那时候就晚了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肖望用疑问眼神看着时有鹤。
“我姑妈一家要移民,去法国,这丫头没告诉你?”
肖望听了,心直往下沉,顿了顿脚步,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,低下头,只是沉默。
“嗐,我打小就烦你这不爱说话的毛病,现在还这样。”时有鹤一脸着急,“你倒是说句话呀,你对我表妹到底是怎么样,你喜欢她吗?”
肖望此时心里烦闷,本来就不想说话,见时有鹤急了,更不想说什么了,“我倒不知道你还想做媒婆。”他说着加快了步伐。
时有鹤急的跺脚,“你这个小子,真是狗咬吕洞宾,不识好人心。”他想要追上去,心里又气,便转身走了。
肖望打开门,家里一片漆黑,他以为肖春楼还没回来。
他无声的叹息一声,开了灯,却发现肖春楼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。
“爸,”肖望叫了一声,“您怎么不开灯?”
肖春楼似乎没听见,只是坐在那里,不说话。
“爸。”肖望把声音拉高了,又叫了一声。
“哦,肖望你回来了。”肖春楼微微一笑,双手放在膝盖上,来回搓了搓。
肖望走到沙发旁边,把书包放在地板上,“爸,自从那个女人来过之后,您经常这样,她给您说了什么?”
“肖望,你坐。”肖春楼拉了一下他的胳膊。
肖望坐了下来。
“你妈妈希望你能去他身边,这件事,你怎么看?”
肖望沉默不语。
“我知道你不想去,但是你看看爸爸,也不能给你提供更好的生活条件。”肖春楼顿了顿,“我今天听远芳的爸爸说,他们全家都要移民去法国了。”
肖望抬头看了看肖春楼,“这就是你想让我走的原因?”
肖春楼点点头,又摇摇头,“也是,也不是。”他说着,往左边挪了挪,靠近肖望,抓住肖望的手,“肖望,等你长大之后,就会明白爸爸今天做的这个决定,”他说着顿了顿,“我明白你对远芳的感情。如果说,你跟着你妈妈,或许你们以后还有机会在一起。但是,如果你继续跟着我,你和她之间半点机会也没有。”
“爸,你……”
“好了,”肖春楼截住了肖望的话头,“总之,事情就这么定了,暑假你妈妈会来接你。”肖春楼说着起身,回了房间。
此后的日子,直到暑假到来之前,肖春楼都没有再提起让肖望离开的话题。
有的时候,肖望会想,那天晚上的谈话,是不是只是一场梦,而他混淆了梦和现实。
虽然很不情愿,虽然有很多抗争,虽然有很多不舍,但是江远芳还是在半年后跟着父母一起离开了。
他们一家在暑假即将到来的前一周走了。
走的那天,江远芳要求肖望去送她,但是一直等到不得不去登机的时候,她依然没有看到肖望的影子。
“他一定是来了,只是机场太大了,我没有看到他。或者他太伤心了,故意躲起来,不给我看到。”江远芳从舷窗往外看的时候想。
陈舒窈来接肖望的时候,笑的一脸的温情,“肖望,来,妈妈帮你拿行李。”语调是肖望从来没听过的温柔。
肖望快步走过陈舒窈身边,避开了她伸出的手。
把行李箱放入后备箱之后,肖春楼叫了肖望一声,但是他像是没听见一般,一言不发的打开车门,坐了进去。
陈舒窈一路上都在试图跟肖望聊一聊,但是几次尝试无果之后,她说了句,“我已经给你办好了转学手续,新学期就去新学校上学,”后,就再也没有说话了。
车子驶入一条两车道的公路,路两边的香樟树亭亭如华盖,整条公路都遮蔽在树荫之下。
肖望打开了车窗,一阵沁人心脾的花香飘了进来。
他不知道这是什么花,但是这一刻,这个花香的味道他却记了好久好久。
大约过了五分钟之后,车子在一座白墙红瓦的别墅前停了下来。
“你的房间,还有一些生活用品,都早已准备好了,就在二楼,我带你去看看。”陈舒窈一边说,一边拾阶而上,打开了别墅的大门。
庭院里种了几株梧桐树,梧桐花三三两两的散布在梧桐树上,虽然开的花已经不多,但是一阵芬芳清单的梧桐花香还是吹进了肖望的鼻子中。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那几株梧桐树。
走在前面的陈舒窈打开门,笑着对肖望说,“终于到了,天气好热。”她说着在玄关处的鞋柜拿出拖鞋放在肖望面前,“这是萧叔叔帮你买的拖鞋,你穿穿看,合适不合适。”
肖望沉默的换好了鞋,跟着陈舒窈来到了二楼。
“萧叔叔今天有事,所以没能一起去接你。”陈舒窈说着看了看时间,“这个点差不多也快要回来。”她说话间,已经来到二楼唯一的一间卧室前,“这是你的卧室,你看看喜欢吗?”
肖望一言不发的推着行李箱进了房间。
陈舒窈张开嘴巴,正想说些什么,肖望却突然说:“可以请您先出去吗?”
陈舒窈看了肖望一眼,欲言又止,转身走了。
肖望走到窗前,目不视物的望着窗外出神。
晚上吃饭的时候,陈舒窈来叫肖望。
肖望跟着陈舒窈下了楼,来到餐厅,却看到一个穿着亚麻白衬衣,卡其色休闲阔腿裤,肩宽窄臀,修长双腿的优雅清秀的男人站在餐桌前。
这个男人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,两道剑眉之下却有一双多情的桃花眼,中和了剑眉的凌厉。鼻子高挺,弧线优美。嘴唇不厚不薄,唇峰明显,唇角的弧度自然上弯,带着微微的笑意。
一时间,肖望看的怔了,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是谁。
“你好,肖望,我是萧芜。”男人的声音疏懒而低沉。
肖望点点头,有些不敢相信,“原来他就是萧芜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