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视线有点矇矓,大部分的黑暗充斥在我可见范围内,我就像是一隻青蛙在古井的下头望着蓝天,至少在前一刻,这种感觉非常强烈。
「我在哪里?」
这里是一间小房间,可是又比家中的任何房间还要大一点,四周围的墙壁不是常见的水泥墙,而是全用木头所建造的墙壁,这间木製小房间上头掛满许许多多面具,有些是我从书本里所见过的妖怪,不然就是古代民间传说人物,天狗、女人、老人、小孩、狐狸、鬼怪,这些我曾经见过的图案,在这个环境下却只在我心中烙下深刻的恐惧,所以我马上别开视线。
在我面前摆着一张木製桌,摆在桌子后方的小椅子被翻倒在地上,桌上有各式各样的工具,走近一看才发现有我在劳作课上常用的雕刻刀,上头积满了木屑还有钉子,钉子旁边有一支小榔头,接着我终于看到能让自己真正知道身处何地的物体。
人偶的面具模型。
那个面具模型不像一般人面容大小,大概只有掌心大,五官雕塑的相当精緻,由于不是成型的娃娃所以不知道究竟是男是女,小面具的双眼空洞,似乎等待创造者给予它们灵魂。
我知道了,这是爷爷的工作室!
可是我是什么时候进来这?我又是怎么进来的?这里不是老早就大门深锁,钥匙也跟着爷爷从此埋葬了吗?
我不断回想,也不断环顾这个既熟悉又让我感到胆怯的地方,因为在前不久父母亲的言词之下,渐渐转为害怕的物品现在被摆放在这屋子的每个角落。
应该说,我现在就像玩大风吹站在正中央的孩子。
人偶,都是人偶!不管是祭祀用的神话人物、歷史人物,还是人们所知晓的精灵鬼怪,各个坐在椅子上,将我围在中央!此时我才是真正的清醒过来,而我现在也才知道,原来眼睛睁开并不代表是真正的醒着。
这些人偶依照它们各个不同的身分,被穿上五顏六色的服饰,有的是传统巫女和服,有的身上套满了褐色皮草,像是荒山里的野兽,有的披上鹿皮大衣,彷彿走入森林中狩猎的猎人,有的穿着光鲜亮丽又显得气派的皇室服装,身分可想而知是古代的皇族。
有些披头散发,或者没有毛发,更有的根本只是套上面具,感觉脸细部的彫刻都免了,让我在讚叹爷爷的工作之外,也怀疑是不是有偷工减料的嫌疑。可是年纪还小的我并没有想那么多,脑中只是为什么这些人偶在诞生之后,还要一个个将它们放在座椅上,感觉我好像是客人来到别人家中拜访的感觉。
这群人偶看起来真的与真人无异!
特别是有一头乌黑长发披肩的女人,它凝视着地上某一个点,可是我却觉得它好像随时都会抬起自己的头颅,与我四目交间,把我拖入永无止尽的地狱。
地狱,没错!那充满绝望与痛苦的地方,父母亲都曾经提过,就连爷爷也不例外,像要在我长大懂事之前就让我了解一些事物的残酷,而不让我随着这世界的罪恶,近墨者黑。
在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后,我的害怕有稍稍锐减,可是坐在我正前方的人偶依然让我感到十分不安,围绕在我身旁的这些人偶都有真人般的大小,但只对于眼前这名穿着白色和服的「女性」我还是打从心里感到颤慄,我马上退到爷爷的工作桌旁,脑袋还来不及反应,重重的霉味呛入鼻腔,我打了一个大喷嚏后脚踝也跟着失去重心,整个人摔倒在这小房间内。
我很想哭,可是这间小屋离诊所有段距离,想必爸妈绝对是听不到自己叫喊的,我索性收起哭丧的脸,决定自食其力,因为在太阳下山之后,他们回到家一定会发现自己不见了,总会找到爷爷这间小屋吧!
一定会的!可是……可是,这间小屋已经深锁了这么多年,我又是何来的自信相信他们一定会找来这里呢?
不断的想,只会觉得自己更加无助,在这一个密闭空间之中,让我又有身处在传说中地狱的场景,无助且害怕。即使在多年后我才了解到,真正的地狱可不是只有这样。
灰尘消散后,我刻意避开正前方的「女人」,开始像无头苍蝇在房间每个角落寻找,寻找那让我进到这屋子里的通道,一定有入口我才得以进到这里,只要找到那个入口,就一定可以循着原路回到诊所!于是我鼓起勇气迈开脚步,咬紧牙根越过那尊女性人偶,抓住小小的木製窗栏,使劲吃奶力气不断摇晃,可是门扉就是纹风不动,我心里更是落下一颗大石头。
窗框是这里的唯一光源,所以我可以看到外面的森林小道,还有在远处的白色诊所。当然,以七岁小孩的身高,大概一米八的窗栏我是抅不到的,所以现在的我如走悬樑,站在那尊女人偶所坐的小丌上方,和服触感抵在我的小腿,每碰一下就会让我鸡皮疙瘩,但我仍然忍住这样的恐惧,衝回木製小桌上拿来了雕刻刀。
爷爷所用的雕刻刀并没有很大,我想大部分的功用是用来修饰人偶脸部的轮廓,在小桌旁边有一把大搓刀,可是凭我的力气,没办法将它扛到一米八的高度然后砍断框架吧?所以我最后拿着小榔头还有雕刻刀,重新站到小丌上,想要来个破窗而出的戏码。
结果雕刻刀因为刀身太薄,要在窗栏上留下痕跡都难,更别说小榔头了,因为我连将它举到自己肩膀上的位置就感到吃力,就这样折腾了没多久,我就双双放弃,最后一个不注意,小榔头从我手一滑,打到身后那尊女人偶身上,那是爷爷生前的作品,我的恐惧立刻大于吃惊,却也只能听着物品掉落地面的大响声,闭上双眼。
在我睁开眼后,让我的心脏负荷不了的画面终究还是出现了──
那「女人」,没错!看似有生命却只是木製空壳人形的那女人,它苍白且细长的手紧抓住我的脚踝倒躺在地面上,空洞的双眼与我四目交接,像在控诉我袭击它的罪名,恶狠狠瞪着我。
它的嘴巴被鎚子给掠过,脸庞被掀起外皮,内部构造就这样裸露在外,原本乌黑的长发也披散在身上,像是冬夜桥上出现的厉鬼,最重要的是这人偶竟然有牙齿!
「哇!」
我一声惨叫跌坐在小丌上,同时也感觉週遭环境顿时寒冷起来,现在明明是夏天,可是小屋的温度如同北风造访的季节,让我牙齿打颤,四周的人偶看着地上,无形的压力压在肩膀,我像被人斥责的孩子,只是坐在小丌上身体连动都不敢动,我用力甩动自己的小腿,可是人偶的手掌却牢牢锁住脚踝,而且力道有渐渐增强的趋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