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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6节(2 / 2)

陆完道:“敌强我弱,只可智取,不可力敌,这么简单的道理,你也不明白吗!”

潘鹏不敢再顶嘴了。陆完又看向陈震:“你也是,这才一个照面,你便将所有底牌都掀了。之后如他再发难,我们又能拿什么理由去应对。”

倭寇在两广被打得狼狈逃窜,在浙江却又能继续为非作歹,要说没有内鬼都没信。可这内鬼的名头到底安在谁头上,可就大有文章了。大家商量之后,决定一致把锅丢在所谓的“愚民”身上。是这些“愚民”愚昧无知,贪得无厌,所以轻易为倭寇所惑,甘愿为贼人窥探敌情,提供援助。而正是开关通商的政策,给愚民和倭寇勾结打开了方便之门,才导致倭患始终难绝。当抗倭的军费远远超出开关的关税收益之后,朝廷自然而然就会暂停开关。

可这样的“真相”,却不能由浙江衙门自己写在奏疏上呈上去。皇上非但不傻,还很精明,如果由他们自行剖白,那他八成一个字都不会信。只有让他派来的人查出真相,才能提高这条情报的可信度。可让他们都没想到的是,中央派来了一个不走寻常路的严嵩,这下让他们第一步就落了空。

陈震同样也是十分不满:“中丞,严嵩步步紧逼,属下如不辩驳,便只能俯首认罪。您如是想要丢卒保车,还请提前知会属下,也叫我有个准备,避免在审问中也像潘臬台一样,说出一些不该说的东西,带累了旁人。”

陆完的面皮一紧,他道:“你这是什么话!大敌当前,我们俱是同气连枝,当团结一致,共度难关才是。”

陈震腹诽道,那刚刚也没见你们帮我说话啊。

王纳海长叹一声:“中丞,可看人家这个架势,即便是我们拧成一股绳,也未必敌得过啊。”

来软的,人家不吃这一套,来硬的,人家比你更硬。他们总不能把人给做了。严嵩已经当众撕破了脸,此时他在浙江出了任何问题,上头第一个找的就是他们几个。这么一看,此人竟成了刺猬,让人无处下口了。

陆完沉吟片刻道:“满载而归的不止我们,同气连枝的也不止我们,总不能吃肉大家来,挨打却只有我们几个。”

潘鹏冷笑道:“有道是‘夫妻本是同林鸟,大难临头各自飞。’夫妻尚且如此,其他人哪里指望得上。再说了,这浙江地界,咱们都落了下风,还有谁能匹敌。”

王纳海皱眉道:“要是镇守太监还在,此难便可迎刃而解。可惜……”

陆完心念一动:“咱们这里的太监是撤了,可南直隶那儿不还有一个大祖宗吗?”

南直隶作为陪都,可一直保留着守备太监的职务。上一任南京守备是钱能,当年就是他来宣旨意,召月池入京为伴读。而当年胆大包天去扒朱厚照裤子的钱宁,正是他的义子。钱能病死之后,南京守备又经历了几次更迭,目前在任上的是太监黄伟。

王纳海等人面面相觑,心知这是要祸水东引的意思了。可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意见,随事考成已经落地了,要是他们公然坏了事,朝廷那里必定无法交代,所以只能让南京守备太监出面……

找到了破解之法,陆完心里先是一松,可脑海里突然又浮现出严嵩临走前的那句话。

他不由问道:“……你们说,他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?”

潘鹏不耐道:“故弄玄虚罢了,不就是想把我们唬住吗”

王纳海想了想道:“总不会真是好意,说不定又是另一个圈套。”

陈震心里最慌,他催促陆完道:“中丞,不必再和他纠缠,赶在佛保到之前,让此人听我们的,才最关键的啊。”

这一言让陆完下定了决心,他想了想道:“角已经选好了,可这到底唱哪一出戏呢?”

有蛟龙处斩蛟龙

要是父母都饥肠辘辘,还有谁能去看顾孩子呢?

这是在商量如何拉人入套了。

潘鹏思忖片刻道:“人家显然是不将一二分利放在眼底了……不如美人计?”

陈震迟疑:“此人不似好色之徒。”

潘鹏道:“道貌岸然之辈多矣。”

王纳海摇头:“可他却是言行如一, 你没打听过他家里的情况吗?他娶青梅为妻,多年不置妾室。”

陆完一惊,他讥诮道:“这么说, 他竟是个完人, 这么多年了,你们就没注意这个完人?”

王纳海一笑:“如是小人, 反而难缠,越是君子,越好拿捏啊。”

陆完颜色稍霁,一锤定音:“无论如何,越快越好。”

太监们生不出儿子, 却有许多义子。这些义子中,有些是宦官, 他们依靠干爹的庇佑,也积极为干爹做事,而另一些却是寻常人,他们依靠干爹飞黄腾达,也要承担为干爹养老送终,承担传宗接代的责任。正如张文冕所述,太监亦有人情, 甚至比常人更重亲情。身居南京守备太监高位的黄伟年事已高,当然也会为儿孙打算。

在钱宁出事以前, 大家都是卯足了劲把儿子往朱厚照身边塞,一旦得了皇爷青眼,至少可保三代富贵。可当钱宁那档子事出来之后, 这是个人就开始迟疑了。黄伟的干儿子黄豫更是哭天喊地, 不肯往锦衣卫去当差。他本是黄伟的侄子, 长到十岁才过继给黄伟传承香火。

他哭道:“爹,富贵虽好,也要能享才是啊,皇爷他、他压根就不按常理出牌。这要是把儿子也给那什么了……您下半辈子又去依靠谁呢?”

黄伟听着也叹气,他想了想道:“可你也不能一辈子靠着爹过活啊,总得寻一个安身立命之本。不如,你再去读读书……”

黄豫摇头如拨浪鼓一般:“不读书不读书!如今皇爷有意重整武举,儿子去考武举也行啊。”

为了不步钱宁的后尘,这黄豫还真个去卯足了劲习武,那时正值武举初行,要求不高,他竟是一下高中。有了正经的出身,又有干爹的扶持,再加上在宁王作乱时出了一份力,黄豫此时已爬到了秩正三品的都指挥佥事。只是,他在官场上平步青云,家事却是一团乱麻。

他因豪爽乐施,门下常养着数十名清客,各个都有一技之长,其中有一个叫白通玄的假道士,仗着自己有一些坑蒙拐骗的伎俩,就成了黄豫的座上宾。而这个假道士借着自己的身份,能够出入内宅,也就见到了黄豫的继母。黄豫之父依仗着自己做太监的弟弟,到了胡须花白时还不忘花天酒地,他五十岁时娶了这位十八岁的夫人,只做了十年夫妻就腿一蹬去了。可怜新夫人,还不满三十岁就守了寡。

白通玄见她美貌,一下就起了贼心,借做法事等理由,引得黄豫继母动心。从此以后,白通玄白天在外院做清客,晚上则男扮女装入内院去偷情。而黄豫继母则借由静心修持,屏退侍婢,只留下贴身的嬷嬷牵桥搭线。黄豫继母年纪轻轻就跟了一个老头子,眼见这么标致的情人,越发动了真心,赠给他的金银财物不计其数。

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,外院又不止白通玄一个清客,不久后就有嫉恨之人告到了黄豫那里,这一查就查出了不对。

黄豫大怒,他立刻叫人去拿白通玄。可让黄豫没想到的是,他的继母委实是个痴心人,在察觉到内院动静不对时,就紧急通知了情人,叫他快走。白通玄慌忙逃了出去,又重新男扮女装,躲在妓院里不敢露面,没过多久,就听到了黄家老夫人病逝的消息。

白通玄本是个坑蒙拐骗的浪荡子,听了这噩耗倒半晌没说话,还落了几滴眼泪。他道:“她本过着金奴玉婢的日子,是我害了她,是我害了她……”

收留他的老鸨道:“休提这些了,人家还在这杭州城四处找你,我看你,还是快走吧。”

白通玄苦笑一声:“人家是官,把守着城门,我能走到哪儿去。”

他的眼中射出恨色:“罢了,反正也活不了,大不了舍了这条命,替她报这个仇。”

老鸨闻言大吃一惊,她怕连累到自己,就想去告发,可又被怕黄豫迁怒自己私藏之事,于是来到苏州知府门前想偷偷投递状纸,谁知正被衙役抓个正着。这不是正瞌睡了,就有人送枕头来了吗?

衙门里的人教了老鸨一篇话,她回去一说,这白通玄于是就知晓,原来朝廷有大官来了,专门要来查杭州这些官员的情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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