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怕什么,人死不能复生,父皇再气,也不能杀你,毕竟成年的皇子只剩你一个,他总不能把江山交到那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手里。”
安阳讥笑一声,“可惜你胆子太小,人家一吓唬,你的腿就软了,现今也别怨天尤人,老老实实跟李蕴玉磕三个响头,没准儿他还能饶你一命。”
“做梦!我是他三哥,怎么排也轮不到立他当太子。”李素诘瞥一眼安阳,眼神闪闪,“妹啊,哥还得求你。”
安阳翻个白眼,“少来,我帮不上你。”
“你能,你当然能。”李素诘腆着脸笑道,“吴王兵强马壮,父皇也忌惮三分,你马上就要做吴王世子妃了,只要你说动裴禛帮我,皇位于我来说就是囊中取物般轻易。”
一提裴禛,安阳就想到管家那颗血淋淋的人头,不禁打了个寒颤,厉声道:“我才不要嫁给裴禛,你要他帮忙你自己与他说去,少牵扯我!”
李素诘讶然,“这个时候你反悔,早怎么不说?父皇的旨意都快下了。”
安阳一怔,“什么时候的事,我怎么不知道?”
李素诘道:“裴禛年前要回荆州,大概十二月前动身,算算日子,也就一个多月了,走之前肯定和父皇提赐婚。我估摸着,也就这两天的事。”
如果说以前,或许安阳还会认命嫁过去,但现在,她对裴禛那个疯子除了惧怕,就是憎恶。
她死也不会离开长安。
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,父皇显见是乐见这桩婚事的,求父皇肯定会被骂回来。因寺庙之事。太妃瞧她也不顺眼了,肯定不会帮她说话。
想来想去,只能去找裴禛。
安阳硬着头皮来到吴王别院。
已是冬天了,裴禛还大敞着门窗吹冷风,连盆炭火也不点,偏巧今天还是阴天,屋里不见一丝阳光,比屋外头还冷。
果然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!安阳暗骂一句,裹着狐裘坐下道:“你和父皇提赐婚的事没有?”
“提了。”裴禛双腿交叉架在胡凳上,脑袋靠着软塌背躺着,两眼望天,不知在想什么。
安阳忍着烦躁不安,“我不想与你成亲,你换个人求娶,反正是联姻,长安那么多宗室女,随便谁不行?”
裴禛仍不看她,“我要娶的是实打实的公主,皇上已成年的女儿,只有你没有出嫁。”
“可你明明厌恶我!”安阳尖叫起来,“你把我管家的头砍了,还送到我跟前,你这个疯子,我才不要嫁你!”
裴禛的脑袋歪过来,斜眼看着她笑,“我说过,不准动苏宝珠,你不听,我只好给你点教训。”
“你既然那么喜欢她,你娶她就好了啊,干嘛娶我?你这个懦夫,你不敢反抗你爹,就来害我!”
“说得有道理。”裴禛放下腿,慢慢走到安阳身旁,“我反抗不了我爹,你也反抗不了你爹,咱们只能成亲。公主,不用怕,没事的,只要你以后不动苏宝珠,我自然不会对你下手。”
安阳身子往后缩了缩,眼神怨毒地盯着他,“好啊,我嫁你,可你也别想娶苏宝珠!苏家把盐井都给了李蕴玉,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?苏宝珠在我父皇面前都过明路了,你再跟我纠缠下去,她就成七皇子妃了。”
裴禛眸子蓦地一暗,“她做不了七皇子妃。”
“你何来的自信?难道是因为周家,周家是盯着那个位子,可他们不能左右皇上,也不能影响李蕴玉,想也白想。”
“我裴禛从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。”裴禛摸摸左眼,咧嘴一笑,“不管自愿还是被迫,苏宝珠都会跟我回荆州的。”
安阳只觉一阵寒气从脚底往上攀,“你想明抢?李蕴玉可不会答应。”
裴禛满不在乎,“那就要请三殿下帮个忙了。”
“那个怂包蛋能干什么?”
“天机不可泄露,公主,你就做好待嫁的准备吧。”
裴禛笑笑,慢慢踱到窗边,一片雪花飘入窗子,他伸手一抓,再摊开掌心,雪花变成了一滴泪。
哪怕她变得不再是她,也要把她牢牢握在手心。
天空覆盖着一层灰蒙蒙的云,凛冽的寒风挟着雪粒子,从麟德殿前的空地上刮过,激起一地的雪尘。
几人从殿内出来,走在最前面的是李蕴玉,他脸色不太好,眉宇间满是担忧。
王铎和旁边的年轻公子对视一眼,也是默默叹了口气:皇上的精神头越来越差了,他们几个在殿前奏事,不过一刻钟的功夫,皇上竟然在龙椅上睡着了。
听伺候皇上的宦官说,从前皇上一天一粒丹药,近些日子已是一天两三粒的服用,长此以往,绝对不是件好事。
可是根本没法劝,刚才七殿下略提一句,皇上当即摔了镇纸,把他们几个全轰了出来。
还好,没发落七殿下,不然他跟七殿下这些日子就白干了!
“振之,你真要去剑南道?”那个年轻公子叫着王铎的字,低声说,“周勇不好惹,皇上都拿他没办法,你去的地方是龙潭虎穴啊。”
王铎笑道:“调令都拿到了,年后我就动身,周勇虽厉害,可我在剑南道也有熟人,安全是没有问题的。十七,这阵子麻烦你多去我家走走——我爹总不好当着你的面骂我。”
这位公子叫崔涣,出身清河崔氏,是王铎祖母崔老夫人的侄孙,时任门下省给事中,因排行十七,相熟的人都叫他“崔十七”,本名反叫得少。
崔涣摇摇头,很不以为然的样子,“整治盐务哪有那么容易,如果长安的朝廷强有力还好说,现在显然不是。灭佛的风波还没过去,又要动藩镇和世家的利益,啧,天时地利人和样样不占,你去也是撞南墙。”
许是声音大了点,走在前面的李蕴玉回头望过来。
崔涣忙敛起声音,佯装若无其事地笑笑。
结果李蕴玉竟停下了脚步,“依崔大人之见,当如何才能破局?”
点名问到头上,崔涣也不得不答了,“只一句话,不可操之过急,韬光养晦,一切求稳。”
李蕴玉沉吟片刻,缓缓道:“求稳,不止是世家和藩镇的稳定,更重要的是最底层老百姓的稳定,他们,才是这偌大帝国的基础。”